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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鲍栋在北京茶所。
《蜗牛》第一辑（9首）
恋人图示
——给鲍栋、程度
所有我们认为
美好的事，需要阐释。
用单身汉的语言，
遇险、堵车而不停
鸣喇叭的方式，
来不及或朝向相反
方向或少一个轮子。
用恋人的语言，
诸多泳式中，安顿
心灵的那种仰泳。
似乎我们真的有无比
奇妙的内心世界。
（）
每一日始于天真
老人们知道
孩子的永恒性，
不分这里那里。
我们因天真被
交付给我们的肉体。
怀疑它的运动，
以数学的精密：对复杂
感情，予以儿童化表述。
太阳刚升起，
召唤出许多形象。
幼鸟通过某棵树
获取默许而低鸣。
（）
色彩举例
有时，单调的白色
比灰色更难看。
绝望。还有更精致的、
秘密礼物式的绝望。
（它不会遽然升起，
也不会砰地坠落。）
从色彩方面，我们
不妨定义一下
“冷”和“愉悦”，
十二月初和夏日傍晚，
穿衣服、脱衣服，
目光迷离、肌肉舒张。
（）
我们全体
强调感性产生
如此效果：水枪笔直
的水柱冲我们，皮肤上
出现短暂条纹。
值得保存吗？
夫妻间的表达，深夜
互诉身体缺陷也没关系。
对感性的滥用，并非
好人坏人各占一半，
包括我在内的
虚度时光者，亦即
我们全体，我们的孩子。
（）
说不上来，但可以度量
说不上来我
九点钟那时缓慢爱上一个
人是不是做得对。
“混乱和自我抑制，
也该像一只鞋模拟
脚那样得以体现。”
她眨动眼皮转动
眼珠而那儿紫色已经完全屏息。
这边门到那边窗，
狭窄到几个平方。
安静有个计算公式，
达到多少、多少度。
（）
而后行动
我们对纤细
的声音感到亲切，
甚至一颗子弹所
摩擦的空气。
一只耳朵和一只
手构成的不为
人知的协调力量像
榕树的根须系统。
这便是具有莫扎特性质的我们，
乐道于所谓痛苦，
当我们的理性
第一次获得音乐。
（）
极目篇
当某物占据我
的头脑成为主人，
我讥讽它，稍后又觉得
这安排不坏，像一个
由独柄支撑的白伞菌。
在冬日田野我
有与人交谈的
想法并不可笑。
片岩状云在极目处，
因为远而太寂静了，
令人担心渴了的
候鸟在空中爆炸。
（）
处境篇
承认孤独的力量，
加上一点儿困惑。
花和鸟的视听联觉，
一幅画的说明文字。
这是最直观的、速记式
的表达我们处境的文字，
不会婉转和用词不当。
当一个男人在沙盘上
演示他的梦，镂空
的多层流沙建筑；
当你这么描述现实：足以
论证一颗心；并这么相信。
（）
珍爱之物篇
树冠上灰颈鸟
在晒翅膀，有很多
类似的事我还未做。
我是什么样的人啊，
唯独害怕昼和夜
的明暗交替——受到心中
某件珍爱之物的长久折磨
是我所不情愿的。
我仍然亲近它，
和一头刚从附近水洼
走出的清晨犀牛跟着光在
沙地上愉快地扩散。
（）
《蜗牛》第二辑（9首）
沙漠蜥蜴
那是到达沙漠的第八天，
因为很长时间没有做梦我感到恐慌。
肉体的行事方式有时就是这么奇怪。
没有一滴雨，但翌日早晨我还是想
找个地方表达自己。来到沙粒闪烁的
沙堆上，我看见两只蜥蜴，一只扭头
盯视着我，另一只，四脚划动如飞翅，
消失在沙棘丛中。我突然对自己充满同情，
过了会儿又觉得我与它们不一样。
（）
各自运行
十二月末，当视力、听力
和走动能力同时减退，树木的茎、枝、
叶、荚果，分别教会人们如何去感觉。
现在虽是傍晚，天空、大地
仍在精确地运行。我在站立躺卧中，
失去上下左右的概念——这是其他人
进入不了、爱莫能助的私人空间。
沿着满是卵石的浅河滩朝下游走，
一只鹈鹕跟着我飞了半个多时辰。
（）
雨后心境
雨后，我学会了辨别忧伤，
它是哪一种以及它的根源。
我想我可以接下来读读书，接下来
想想某些人。雨这么好，为了所有人。
充满碎玻璃的一团冷空气，旋转旋转，
而后，停下来。总得停下来。
我洗好茶具，等待约好的来客，
在屋顶很高的房子里，有节奏感
的声音很纯净。耐心很清晰。
（）
小教堂
每天，迎接一个新恐惧。
看着树枝上的幼鸟。我们童年的
悬空状态：飞出一半，落下一半。
十五岁时我选择恢复四肢的活力是为了
克服拥有以前所没有的东西的困惑。
河上废弃的铁桥，果冻状月亮，组成
的画面是梦中梦。另外我还有
其他梦想：在她身上建立一座教堂，用手
直接接触上帝。
（）
目击记
辽阔补偿了一种情感。
大群海鸥簇集，拖动海面来回，干涩
的鸣叫似敲击——某方面的告诫：
珍惜你的敏感，掠过耳畔的和视网膜的。
在卧室里我想着该怎样向她讲述沙丁鱼
的冰冻内心向外所展示的艳丽内脏被
俯冲下来的红脚鲣鸟啄食，
一个更大的母体如虎头鲨，
陷于失恋般的、自我吞噬倾吐的循环。
（）
地理志
郊外晴空，伸展开，但有一种
乡村庭院式的边际性约束。热浪中的
蜀葵花丛形成彩色漩涡：世界的沉思状，
但没有风。于是我坐下，忘记背后是
荒野，左顾右盼，捶着酸胀的大腿。
我只相信唯独这时候的这里的存在。
在某个划定的岁数到来之前，或在
一次追求失败之后，不忧心忡忡，
也不仅仅让人将我视作一个地理概念。
（）
仿赞美诗
下午一直很均匀，没什么可绝望的。
原野上，有很多开花植物，也有很多
无花植物。奔跑的我们
被告知：提防年轻人的快乐。
一个优雅的女性，从来就分为胸脯以上和
胸脯以下。卷角羊和刺猬。宁静及其尖锐。
灿烂的白玉兰树照亮了旁边的板栗树。
她在我们可能想到的那么多世界之外，
成为世界的边。
（）
丛林律法
丛林中各种幻影，被称为
某动物和某动物（在人类居住地，
则用“你”“我”表示）。
无所依傍的长茎花，细枝条纷乱
的矮棵树、石灰岩表面上的爬藤，
种类不同的宁静各自由沉默维系。
在火堆旁，我吃着烤昆虫，咀嚼它们
的膜质翅膀和纤细的腿，一种奇异的
味道残留在软腭那儿，有数小时之久。
（）
酒事
漂亮的酒店和漂亮的女士，用于
理解一种热病。邻桌的陌生客人，把橙汁
泼到她身上，替她擦拭。她躲开了。
接着她说她也不了解自己。
吃光了鱼身子，她读诗给我听。
你有一座金字塔吗？——治愈遗忘。
谢谢。我叫她“忧郁女士”。由此
及彼对她产生好奇。一排洁白骨骼，
保护着某种欲念。“忧郁鱼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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